第110节 (第1页)

景宴将卷轴塞入我手中,“皇姐……快走吧……”

我紧紧攥着他的袖子,“我不要……”

眼泪盈满眼眶,景宴轻轻替我拭去,“能在最后……再见皇姐一面……朕也就……安心了……只可惜,朕没能再见皇后……与朕那未足月的孩儿一眼……”

门外的人再一次催促起来,景宴把我慢慢推开,“再不走,一切就都白费了……你是朕,是父皇,是大庆最后的希望了……走罢……”

我最终还是这样匆匆的离开了皇宫,甚至没来得及同景宴做最后一声道别。

寒风刺骨,再度出了皇宫,满城的繁闹之景都像是被忽然抹掉一般,天地蓦然陷入肃穆之中。

我在明鉴司的安排之下,避开了层层严密搜捕的京师,回到了明鉴司最为隐秘的藏身之处。

这地底密室,纵然点满烛光,可却比黑夜更令人窒息。

我不能想象景宴独自一人躺在偌大的寝宫里,慢慢的闭上眼,慢慢的离开的时候,会在想些什么,会有多么孤单。

我蜷缩在地上,反反复复将景宴所给我的遗诏看了许多遍,终究把头埋在膝盖中,怎么都停不下浑身的战栗。

这一夜注定夜不成寐。

皇帝晏驾的消息传到坊间的时候又过了两日。

据说宫中的人在寝宫发现景宴的时候,他已在睡梦中绝息。一时间宫中上下,朝廷内外,皆是一片悲戚哀嚎,而在那沉痛背后,更多的阴谋却在蠢蠢欲动。

如今朝臣们将一应事物都交予景岚处置,包括皇上入殓的良辰吉时、吊唁与丧葬诸般仪礼,皆要上呈给他过目,朝野上下虽未言明,但俨然已将景岚视若皇位唯一的继承人。

数日来,萧景岚在皇城遍布搜查的眼线,可他毕竟不敢言明所搜何人,那些虾兵蟹将也并不清楚自己要捉拿的究竟什么样的人物,哪怕我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他们也未能察觉出个所以然来。

我想,这或许也是景岚给我传递的最后一个忠告——京中兵马尽归他手,江山已成定局。

其实到目前为止,景岚的理政姿态还是谦和循礼的,这也就更证实了景宴所言——景岚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他始终还是把自己当成我的皇长兄,认定我纵然恼他却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毕竟他以为萧家只剩他一个血脉了。

由此看来,他多半会到出灵那日在灵柩前“被”

大臣们委以重任,而他不得不为了江山社稷揽下了这一国之君之重,一切顺理成章,无人非议。

只可惜,他算漏了这至关重要的一节,这局便难以成定。

世事瞬息万变。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幼最为崇敬的大皇兄站在对立的一面。

景宴出殡之日,我在明鉴司的安排之下乔装入了皇宫。待换上一身孝服后,以皇长公主之尊徐徐步入安放灵柩的延福宫中。

延福宫里里外外,都站满了文武官员。

当宫外的太监高呼“襄仪公主到”

之时,所有人纷纷回头侧目,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望着我凭空出现在此,步步临近。

殿内挂满白色布帐,我踱至行宫门前,一眼便望见了那横在殿中的棺木,与跪坐在旁腰系孝带的景岚。

他慢慢地站起身望着我,深不见底的眼中蕴着难以言喻的神色。

在这一刻之前,他没能阻止我进宫来,那么当我走到了这一步,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一个姐姐为自己的弟弟吊唁。

我微一顿足,缓缓跨入殿槛,殿内重臣虽甚惊诧,却也很快回过神来,为我让出一条道来,朝我微微点头施礼。

景岚仿似乍见我一般浑身震了震,沉痛地道:“襄仪,你回来了……”

我没有回应他,径直步至棺木之前,景宴此刻正静静躺着,宛如睡着了一样面容安详,我想起了那夜他同我说的话,他说:能在最后再见皇姐一面,朕也就安心了。

他是几位皇子之中天资最为平庸的一个,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却是我最好的弟弟。

而我却不能陪伴他到最后一刻。

我拂袍跪在蒲垫,深深叩头下拜。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待我行完叩拜之礼,方听有人道:“陛下治国有道,体恤爱民,本是我大庆之福……奈何天妒英才,却早早晏驾而去,实是我大庆之不幸,臣等皆是悲痛欲绝……只不过,如今大梁狼子野心,虎视眈眈于我大庆之境土……国不可一日无君……”

说话的这个大臣杨栎之,既是兵部尚书,亦是景宴的岳丈,皇后的父亲。如今他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之地位,可与内阁首辅赵庚年分庭抗礼。我是不知景岚究竟与他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能让他站出来替景岚说话,但是就凭这一点不难猜出,这位杨尚书不仅不知自己的女儿为景岚所害,更不知女儿怀有龙子幸存了下来,如此,才会在这满朝文武跟前言辞凿凿的推立景岚来继承帝位。